【夜读】情愫

　　汪芳/文

　　我曾居住的大院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青瓦白墙的那种，周围被许多梧桐树掩映着，也不知道有多少回，那大院走进了我的梦里。魂牵梦萦中，追忆着那些质朴的颜色，回忆着年轻时的母亲，也想念着儿时记忆中的祖母，还有那些一起长大的伴儿。

　　同住在大院的章家曾是南京玄武湖的大户人家，在日本人侵占南京时，老祖父扶老携幼，匹袄里藏着金银细软逃到了南方的这个小城。他们一直保持着非常精致的生活习惯，连杯盘都是细致考究的那种。

　　我出生的那会儿，母亲非常的孱弱，她的奶水根本不够哺育我，我开始蹒跚学步的那会儿，总是摇摇晃晃地趴在章伯母的背后，闻着她的奶香味儿。平儿是章家的长子，只比我大一岁半，章家人都怜爱着我，年迈的章家老祖母更是疼爱有加，她总是说，这女娃儿生得水灵，要是旧社会就收了做童养媳啰。章伯母常常前面抱着平儿，后面背着我。

　　那时候，大人上班，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开着的，暑假里，同是一个大院的孩子总是玩在一起，孩子们嬉戏奔跑。午后的夏天虽是艳阳高照，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没有空调的房子，知更鸟鸣叫着，屋内却不热。男孩子会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蚯蚓放在蚂蚁旁边，逗乐半天。间或也会听到男孩子的打架和哭闹声。平兄时常把奶奶烧的绿豆汤拿来或者是几根棒冰送来；我们常常四国大战半天，我永远是他的常胜将军，最后引来我的开怀大笑。

　　章伯伯教子的严厉是众人皆知的，若他教训平兄了，章奶奶一定提前袒护着，平兄飞一样的躲到我们家，我总陪他躲在角落里，直到他父亲平息怒火，奶奶唤他回家。

　　大家先后搬离了大院，住进了高楼。平兄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中学，又顺利进了著名的北京大学；几乎每一次的假期，我都能准确预感到平兄的到来，他放下了行李总是第一时间拜见父母。

　　又是一个暑假，母亲不经意间说起平兄马上去哈佛法学院升造。几年之后，听说他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女方家庭非常显赫，我心里的痕迹被定格在那时那刻，伴着我长大的儿时玩伴，如同放飞的风筝，离我越来越远。

　　去年的深秋，平兄途经上海，顺便看我。在上海大厦的顶楼那最最优雅的旋转餐厅，我早早预定好。他高大帅气，深邃的眼眸，两鬓多了许多白发。那些精美食物都是我们儿时不曾见过的，并没有引起他的多大兴趣，他断断絮絮地讲起了他在美国的那些事儿。

　　还有更加重要的应酬。我送他到了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早已经等候在楼下，那是美国大使馆的专用车辆，司机穿着黑色的西服戴着白色的手套，礼貌地帮他打开门。平兄把窗户打开，下颚微微上扬，突然间，他问起：将来可想再回宜城？我说，或许等退休了吧，若回去，就住在那大院附近。他沉默几秒钟，笑着说：确实怀念故乡。到时候我做你的保镖。他礼貌地和我挥手告别，外白渡桥灯光照耀着，车缓缓前行。

　　目送着远行的车，回头看看逝去的那些岁月，这分明就是当初我最纯真的那份感情啊？秋风瑟瑟，空气清澈，可见云烟随风飘动，我感到有些凉意。先生结好账，把我遗落的红色披肩搭在我的肩上，我回眸，深情一笑，挽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先生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沿着外滩缓缓走着，什么都没有多说。生命始于父母，人生如同驿站，繁华落尽之后，许多追忆已是往昔，我每天吃着简单的饭菜，过着平凡的生活，而只有这份平凡简单的爱才是如此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