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今年迟桂花

　　王纪人/文

　　估摸哪种花的花期到了，急煎煎地去寻访，在我从未有过。一切随缘，遇到了就欣赏一番，遇不到也不会有太多的念想。就凭我这种绝非花痴的消极的待花之道，倒也曾在洛阳赏过牡丹，在新疆的一座雪山上邂逅雪莲，在阿姆斯特丹郊外艳遇过一大片郁金香。即便最不起眼的小花小草，我看到了也不会嫌弃，更何况它们也自有花语。如蒲公英叫“停不下的爱”，狗尾巴草叫“自恋”。

　　今年有点异常，十月长假开始，忽然想起桂花应该盛开了。桂林当然是桂花甲天下的地方，据说品种就有63种之多。但这种名闻遐迩的景点肯定挤得如南京东路步行街一样爆表了，自然是去不得也。于是使出惯有的平常心，舍远就近，一家人驱车去了才几公里外的桂林公园。可反常的是，进了公园却无桂花香，满园的桂花树只有汪洋似的叶绿，却不见花的黄、白或红。去年的桂花，听闻在十月初已谢了，那时倒生出点淡淡的哀愁，怪金秋何必去也匆匆。何故今年某人对某花忽生念想，她却搭足了花架子，迟迟不吐蕊绽放呢？

　　但转而一想也就释然了：花事就如人事，并非想当然地那么简单容易。桂花固然在仲秋开放，但或早或晚，不仅与每个地域秋季的小气候有关，很可能与该地春季时的气候就有了牵涉。再浪漫一点去想，也许今年的桂花树故意迟开几日，让秋天晚走几日。人类有惜春之心，也该有惜秋之情吧。我就希望有个绵长的秋季，尤其是秋意盎然的仲秋：碧绿、妃红、金黄。

　　三年前家门口的地铁站竣工，地铁公司退回租用多年却毁坏了的花园。可爱的园林工人便来重建，铺了草坪，还栽下了不少树木。秋天最早开花的是一株体量很大的木芙蓉，就是《长恨歌》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那位。这几天已开了几百朵，深红和粉红交相辉映，还有几百朵备份的苞蕾蓄势待发，引得路人纷纷进来观赏或驻足自拍。正当我连续几天摄下芙蓉的笑靥传到微信朋友圈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才想起花园另一半的十几棵桂花树以及透明围墙外的几棵。惭愧的是我几乎忘了她们的存在，因为树不开花时，人会忘记树，除非本来就是不开花的树，如梧桐之类。对于桂花树而言，因为花小，人类往往视而不见。总是待香气袭人时，才循踪而去。

　　今秋的桂树比往年要迟开半月之久，所以可称为迟桂花。我十月十日在家附近散步时忽然闻到了桂花香，抬头才见到别家院内的桂树开了花。因为小小的，拍照时需把手机的照相镜头放大。过了两天，我照例给“芙蓉王”拍照时，觉有别样的异香袭人，才发现自家院子里的金桂也大多绽放了，只有两棵慢性子的，还没花消息。可能是银桂，要比金桂晚开几日。桂花如帚，一串串地开在叶腋下，因为娇小隐蔽，不如芙蓉那么远远地就把人的目光勾了过去。桂花不以色事人，而以香引人。初开的花如在十步之内才可看到，那么她的香气在几十步以外就可闻到。现在我在家坐拥书城，却享受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真是清可绝尘，浓可远溢。虽非国色，实为天香。

　　因为今年对桂花的情有独钟，我才悟到了自己对秋的全部的偏爱。我几乎打开了裸露在外的所有传感器——眼、耳、鼻、舌、身，去感受独有的秋云、秋风、秋雨、秋声、秋色和秋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