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沪语“台面”之“勿上台面”

　　文/畸笔叟

　　说起上海言话里带“台面”个俚语，第一个跳出来个恐怕就是“勿上台面”了。

　　小辰光跟着大人去“做人客”，去拜年，总归要被反复关照，要会叫人，大人讲言话小人覅插嘴，走路手覅插了裤子袋袋里，吃饭覅落饭米糁，筷子捏捏牢，覅落了地板浪，如此等等，勿一而足。总之，就是覅做出任何“勿上台面”个举动来。

　　可见，上勿上台面，辣大人心中个份量。

　　照道理，该是先有“上台面”再有“勿上台面”个，而且，最初上勿上台面应该与辣台面浪吃个物事有关。

　　事实确实如此。上勿上台面最早是辣议论如何请客时出现个。请人吃饭，老早是桩大事体，菜肴总要特别准备。说到底，台面就是请客个档次，“上台面”就是要上档次。

　　葛末家中请客要上到哪能个档次才好呢？老早人家大请客，一定会请亲戚朋友或邻居中辣饭店或食堂里当厨师个或者公认邪气会烧菜个能人来掌勺，平常屋里天天烧菜个女主人是呒没份个。

　　家什也要升级，一般煤球炉当然勿来三，一把鸡毛菜放到油锅里连呒没“嚓”个一声响，人也拨伊急煞。总要借只像烘大饼个大炉子来，而且勿用煤饼用煤球，炉门要开得大，让火“叭叭叭叭”往上窜。一般煤气灶也欠力道，最好借一只64头（即有64个冒火口）个来壮壮声威。

　　有辰光灶披间太局促，还会辣弄堂里搭只油布棚呢，排场大来兮。

　　勿用讲，菜式也要升级，一般家常菜是拿勿出手个。举个例子，过年时请客，连水笋笃肉搿种人见人爱个菜都觉得拿勿出手，据说只是因为摆勿出样子。非要等到客人都干了门前酒，一个个侪给盛了饭，三鲜沙锅也上来了，新炒个冬笋塔棵菜也上来了，迭个辰光，女主人才会再次走到桌边，颇带几分勿确定个问：“有啥人想吃吃我烧个水笋笃肉？”

　　当然一片欢呼声：“老早好拿出来了！”

　　“勿来三个，搿是我昨日烧个呀，”女主人总归要趁机发一记“糯米嗲”，因为隔夜菜也是勿上台面个一个理由，“欢喜么，我去盛一碗出来热一热。”其实当然已经热好了。

　　不过，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有些以前“勿上台面”个菜，现在也荣登大雅之堂。比如宁波人个黄泥螺，老早是随便哪能也勿好拿出来个，伊是过过早饭过过小酒个。反之，有些以前大上其台面个，现在又“勿上台面”了。比如1980年代，家家人家请客，侪会切一盆红肠；饭店里个冷盆单上，也侪有红肠，还有方腿。现在只有东北菜馆还有。屋里请客若再照此办理，总归有点作孽相。

　　“勿上台面”一语也一样，从菜式个档次引申到了做人个行为举止。搿个行为举止，先是做人客个规矩及吃请个规矩（tablemanner，如本文开头所说），后来延伸到其他各个方面。

　　比如领导作报告，要先将手指头放入口中弄湿，再去翻页；比如好好叫个名牌领带荡辣V字领绒线衫外头招摇过市；比如，冬天衬衫束辣棉毛裤（memorecool）里向，西裤皮带上头，看得出棉毛裤裤腰搭衬裤裤腰，俗称“三层楼”；比如吃碗薄粥烫着一记，嘴巴里“哈丝哈丝”弄得整只店堂间侪听见；再比如，激动也好，悲伤也好，大庭广众（包括电视上）“穷哭阿二头”，眼泪鼻涕“吸沥豁落”。

　　总之，现在是“上台面”个机会与“勿上台面”个行为一样多个时代。

　　顺便提醒一句，辣“互联网+”个当下，任何“勿上台面”个举止都有可能很快就会上了互联网搿个台面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