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 | 要让清洁在人间

新华社图

　　秦冬根/文

　　“星星闪亮，灯光闪亮，清洁车负荷着人们的期望，拖着一车车生活的粪便，穿梭在大街小巷，啦啦啦……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要让清洁在人间。”每当我回想起三十年前，带领着环卫青年将我们自己创作的行业歌唱响在上海电视台的新春联欢节目时，一股自豪感蓬勃涌动。

　　是命运的安排，使我与清洁工人结下一段情缘。我是七五届的高中毕业生，按当时的分配档次我属“四缺一”（市工、市农、外工、外农），必须到崇明农场务农，由于父亲的突然病故，校革委会破例将我划到“市工”档次。酣睡中，我梦见自己戴着大口罩，推着马桶车走街串巷，被同学和路人讥笑嘲讽，在痛哭悲伤中惊醒。

　　第二天，当我急吼吼赶到学校拿通知时，映入眼帘的单位竟是“南市区清洁管理站”，我蒙了，不敢相信，梦境变为现实！我徘徊，我惆怅，但我不甘落后。我被分配到南码头分站半淞园班当清洁工。说是清洁工，实际是推马桶车、倒马桶的工种，这是城市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被人瞧不起。

　　上班第一天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凌晨四点上班，我穿上崭新的工作服，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跟着区优秀共产党员徐师傅推着马桶车，走在坎坷不平的石子路上，手摇铜铃，嘴上吆喝着“倒马桶啦”，沿路挨家挨户为每一户居民倾倒着马桶。看着徐师傅娴熟的动作，自己满以为“老简单”，为表现自己，抢着倒起了第一只马桶，“扑通”，顿时粪便四起，不但自己沾满全身，而且师傅和居民都“沾了光”。飞溅到脸上的粪便流进了口罩，我不知所措，急于用手拭擦，“小秦，你快去用自来水冲洗一下！”在奔往给水站的途中，不时一股恶臭涌向鼻腔，我顿时大口呕吐。

　　漱洗完口和脸后，推着马桶车，我一语不发，心想：“徐师傅倒马桶能一滴不溅，我却‘逞能’，洋相百出。”到了“车间”，我也没心思学“放卸粪便”的活，将马桶车的放粪闸口堵死，徐师傅二话没说，撩起袖子，用手伸到粪便闸口中直接疏通，我简直不能入目，产生阵阵后悔之意。徐师傅用自来水清洗完双手，招呼我：“小秦，你不要急，这推马桶车、倒马桶是粗活，熟能生巧。走，我们去吃单位为我们准备的‘营养汤’。”徐师傅抓起两个馒头就往嘴里送，与同事们津津乐道聊起了往事，而我根本无法品尝此顿“美食”。

　　“加班”在上世纪70年代叫“突击”，一般要提前一至两点上班或延迟一两小时下班，专门到机动粪车开不进的弄堂、工厂、学校人工清坑掏粪。上班不到一个月的一天下班时刻，徐师傅叫我到“江南中学”搞突击，这一下令我“晕倒”，这可是我的母校啊！没办法，我戴上口罩，硬着头皮去母校清坑掏粪。“谢谢师傅们，这几天粪便管道堵死了，已影响学生们正常上课，你们是‘一人脏换来万人洁’，精神可嘉。”后勤组长邓老师跷起了大拇指，他的一席话使我的心灵感到暖暖的，城市美容离不开清洁工作。

　　技术革新的春风给清洁工人带来了新生。倒粪站像雨后春笋般出现，清洁工人告别了马桶车的时代，大批青年上岗，我被任命为青年组组长。在“工业学大庆”的年代里，倒粪站不仅仅是倒马桶，而要争做分外事，倡导为孤寡老人倒马桶、洗衣被，甚至帮买早点、陪看病。我以身作则，带头上门为一位双目失明的孤老太倒马桶、洗马桶。不过心里也曾嘀咕：一个堂堂六尺男子做这个事怎么被人瞧得起啊？“孩子啊，你们清洁工人就是我的亲人，我将铭记这份恩情。”老太太亲切的话语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和宽慰，增强了做好清洁工人信心。“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第一年我被评为先进生产者，我们青年组被评为先进班组。

　　十几年后，我告别了清洁工人的岗位。然而，这段经历令我终身难忘。正是千千万万清洁工人的付出，使城市得到了洁净，清洁工人——城市的美容师，也是点亮城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