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大海上的驿站

　　金克平/文

　　年年在九九重阳节后都要刮一次“重阳风暴”。从此往后，从西伯利亚或蒙古刮来一次接着一次的冷空气不断南下，带来大风降温和阴霾的雨雪天气。在这隆冬季节，千吨级南来北上黄渤海各港口的海轮，航行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因此，北上航行掌握气象资料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大事，也正像那句格言所说：“气象是航海者的生命。”

　　我近30多年来几乎每月都要驾千吨级海轮北上大连或过成山头折向西去天津、营口等港。在隆冬季节里，还经常要在一个北上最后的岛湾里等待风过浪宁后续航，我们船员都亲昵地称它是大海上的“驿站”。

　　“驿站”，有着古典的美，在诗词中韵味四溢。可这不是“西风瘦马古道”上的驿站，也不像陆游诗云“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写尽诗人肉身精神飘零之感，当我们在航行中遇上逞狂的偏北大风而躲到这里来，这里，实实在在是我们海员在大海上的温暖的驿站。

　　它在海图上的名字叫绿华山。绿华山岛属浙江嵊泗县，位于泗礁岛东北16公里处，陆域面积2.55平方公里。该岛附近海域广阔，周围有许多小岛环绕，岛湾内海底地质条件好，锚抓力强，特别是洋山港开埠前，这里早就成为进上海港吃水深的大轮的减载锚地，10万吨级“双峰海”减载船是岛湾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它是浙江北部的一座宝岛，也是进入黄海南部的最后一道屏障，能挡西北风、东北风，是大自然神奇的造化。

　　站在船上远眺而去，坦缓的岛坡上，一幢幢别墅式的小楼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色彩各异。乘小艇登岛，回头往岛湾里一瞧，只见寥寥几条避风船；但在岛上转悠一会，岛湾里的船就密密麻麻了。因为这是北上最后的落脚点，不在这锚地上小憩一下，还能去何处呢？

　　一年365天，多少匆匆来去的船只来此停泊。

　　岛上没有车马人声的嘈杂，没有尘埃废气的污染；然而也没有竹篱茅舍，没有渔舟唱晚：除了海，还是海。在气势磅礴与恬静安详的交替中，它足以让人享受到大自然最原始的美。

　　这次，呼啸的偏北大风整整刮了两天两夜。第三天，阴沉沉的天气稍稍变蓝，太阳露脸，风也减弱了。但据我们的航海经验，即使风刚息下，浪不会一下子就此宁静下来，还得等。

　　等待海静下来的时分，我跟大师傅乘小船上岛补给，并借此机会了结多年埋在心中的愿望：到岛上闻名天下的“东海第一桥”上潇洒走一回，同时选择最佳地点，看看扬名四海的绿华日落暮韵。

　　这一时刻终于到了。我紧依着桥边峻峭的岩壁，看绿华在落日余辉中幽静苍然。大片灰白云簇拥着它，在西边天穹相连的水平线上，透着黄、青、灰、淡红的光辉，相互晕染变化，淡红扩展去掩住了青黄，灰色又慢慢舒展独占了西边。光华映照碧绿的海面，波光潋滟，灿若锦缎。这样令人心驰神痴的片刻，真诱得人直想往那柔美的水中跳下去。

　　原先岛坡上的芳草像经霜染过似的，在暮霭里泛着淡淡的红晕。不知不觉中，红光依稀，整个绿华暮霭沉沉了。能顶着呼啸大风而精神抖擞的绿华山和它脚下的海，都变得昏昏欲睡了。于是，一片肃然。晚风吹拂，海鸥啾啁，真可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守候也是美丽，在远航途中，能够有此片刻融入这岛湾画卷中，感受又岂是文字捕捉得尽的？这是大自然为航海的人们所设的保护伞；这也是人们的智慧所寻觅到的屏障。自然之美，没有人，谁来体会？不去体会，人又怎能提升自身？顿时，我思绪纷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