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眼】电梯“咬人”与“匠心”缺失

　　朱国顺/文 孙绍波/画

　　电梯应该是人类的朋友。人造了电梯，电梯为人服务，那是相得益彰、相安无事的一件事。但是忽然之间，电梯似乎跟人结了“梁子”，变得“凶猛”起来，仿佛总是在找人麻烦。

　　先是上海松江的一个小区，住宅楼电梯发“寒热”，一会猛冲上去一会猛跌下去，有时又半不郎当卡在两个楼层当中；后来是湖北荆州一家商场自动扶梯“吞人”事件，一位年轻母亲再也没有醒来；最新的是龙之梦商场自动扶梯，“咬伤”了一位清洁工人……

　　电梯“咬人”原因很多，但是有个重要因素一直没有得到重视，那就是事故背后制造者“匠心”精神的缺失。电梯“咬人”，是因为人也没有“善待”电梯。

　　电梯的原理并不复杂，厢式电梯不过是卷扬机拉着轿厢“上上下下”，自动扶梯不过是个斜置的传送带而已。但是电梯的制造却十分复杂，技术要求非常精密，有一点点的差池，就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比如松江那个小区，原因是电梯轿厢与电梯井间隙不够平顺，一旦运行中碰到井壁，电梯便会发生意外；荆州的意外初步判断是螺栓断裂；而龙之梦的自动扶梯与运行方式有关。

　　“不幸”的电梯各有各的不幸，但是不幸的原因又是那么相似。相似的原因，表面看是制造工艺的粗糙，制造水平的不足，但是究其根源，隐含的一大因素，是“匠心”缺失。

　　“匠心”表达的是“巧妙的心思”，多指在技术和艺术有创造性和对技艺的追求。唐代张佑《题王右丞山水障》曰：“精华在笔端，咫尺匠心难。”用在工艺水准上，指的是制造技艺、制造工艺的精湛。

　　现代“匠心”最为人们熟知的代表，那是新中国建立后制造业涌现出的一大批“8级技工”，他们是代表最高级制造水平的一批人物，社会地位和收入水平，完全不低于白领阶层。许多大领导见到他们，都是恭恭敬敬尊称为“师傅”。孟泰、王崇伦等等是他们中的优秀代表。电视剧《大工匠》用艺术方法，再现了他们的追求和特定时期的苦闷。

　　《大工匠》中的苦闷，现实当中不少。特别是产业结构调整中，对于制造技艺的认知和追求越来越淡薄了，不少高级技术工人不断流失，后继乏人。10多年前有次坐出租车，司机原是一家有名大厂的8级技工，十分健谈，产业调整工厂破产，他下岗后开上了出租车。印象最深的是他说的一个细节：“松紧螺丝，农民工只会用螺丝刀，而我们用电钻又快又轻松。”

　　在产业结构调整中，“工匠”精神的缺失，是不容忽视的问题。当一辈子工人，认认真真把手中的产品做到最好，常常鲜有市场。很多人追崇的是“快钱”和暴利，最短的时间里赚到最多的钱，哪管事后洪水滔天。而房地产的暴利与金融界的投机，又为“快钱”们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即使在美国，投机者在主流社会也常常以负面形象出现，而在我们的许多地方，有钱就能买下版面和时段，包装成“时代楷模”。如此氛围，如何静得下心做“工匠”呢？

　　常常有人说，我们的学习和模仿能力是很强的，无论是世界哪圪垯有个工艺品出来，马上就可以在义乌小商品市场找到自己的“表兄弟”。但是形似和神似之间的距离，其实是差着地球跟“开普勒-452b”那么远的距离。举一个反面的例子，中国的汽车工业，30多年前就设想“以市场换技术”，试图用合资的方式，发展有自己核心技术的汽车工业。30多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市场”是完全沦陷了，进口和合资品牌的汽车牢牢占据了中国的汽车市场，赚走的钱早已值不知多少个汽车公司。但是“技术”呢？至今还没有像样的自己的汽车技术。这当中原因很多，但是跟技术密切相关的制造工艺和制造能力的不足，是重要原因。简单地说，就是告诉你造汽车的核心原理，你也造不出来。

　　电梯“咬人”，道理是一样的。看起来原理并不复杂，特别是引进国际品牌的电梯在国内生产后，也学到了一些基本的制造方法，似乎也能自己造一些电梯了。但是国产品牌的电梯与合资品牌的差距、与进口著名品牌产品的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说句很不愿意说的话，大部分出问题的电梯，都是国产的。

　　从哲学的意义上讲，由于原先的基础比较薄弱，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必须用更大的力气和更快的速度，才能追赶上去。在注重速度的同时，在农业化向工业化转型中，走得比较匆忙，对工业化中至关重要的工业精神没能足够重视。对以技术、质量、工艺为代表的工业精神和制造文明的重视不够，由此缺失，形成了廉价低质的产品思维，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兴旺，可以说是一个生动的典型。

　　那么，当我们已经追赶了一阵子，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比肩世界了，对质量的追求、对“匠心”的追求，就应该放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了。

　　在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中国速度向中国质量、中国产品向中国品牌的加快转变中，要更多地从“将就”，转变到“讲究”。转变的核心，就是要有一颗孜孜不倦的“匠心”。

　　那么，什么是好的电梯呢？香港临海的洲际酒店，18层高。10多年前还是丽晶酒店的时候，走进电梯，上去或者下来，感觉不到一点电梯变动。对电梯和酒店的好印象，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想，那部电梯的背后，一定是有一颗认真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