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浴缸里的花

　　（新加坡）尤今/文

　　犹太妇女持家有方，节俭为要。凡是可用的东西，纵使是旧了、不合时宜了，她们也绝不随意糟蹋或丢弃，总会想方设法让东西找到其他的“出路”，使之展现新貌，获得重生。这天傍晚，在耶路撒冷一个幽静的住宅区散步时，看到了一户人家在屋外摆放了一个巨型“花盆”，缤纷花卉鲜艳怒放。由于那椭圆形的“花盆”实在太大了，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有趣地发现，这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凰凰”——屋主在陈旧不堪的浴缸里填满泥土，以此充当花盆。

　　犹太人这种“废物利用”的“生活哲学”，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婆母的百衲被、母亲的“百味煲”和父亲的“百写纸”。

　　婆母有一双缝纫的巧手，针线到了她手中，便有了出神入化的魔力，裁剪出来的衣裳，充满了独特的个性，肥胖的人穿了显得丰满而不臃肿、瘦削的人穿上变得窈窕而不干瘪。在她靠缝纫营生的那段日子里，生意盈门，应接不暇。裁衣剩下的碎布料，婆母不浪费一丁点儿，将之缝成针脚密密的百衲被，结实、暖和、轻。每个孙儿分得一条，夜里把这五颜六色的百衲被盖在身上，连做梦也璀璨哪！我的三个孩子长大后，负笈海外时，都不约而同地把百衲被放进行李內。他们说：“妈妈，没这被子，睡不着觉呀！”缤纷的百衲被，帮助他们纾解了思乡的愁怀。母亲的“百味煲”呢，集甜咸酸辣于一锅。父母亲从贫穷的夹缝里挣扎着爬出来后，本着“有福同享”的心态，每个星期天都邀请叔叔伯伯携带一家大小前来用餐。数十人筵开三席，肥油直淌的鸡和鸭、鲜蹦活跳的鱼和虾、嫣红姹紫的瓜果蔬菜，都被父母以精湛的厨艺化成了道道美味佳肴。担心客人吃不饱，好客的父母总过量地煮。客人走后，父母便将客人吃剩的肉和菜全都掺和在一起，搁入冰箱。次日，加入芥菜、咸菜、辣椒、酸梅、丁香、八角，煮成一大锅糜软的“百味菜肴”。荤与素，缠绵缱绻地杂糅融合，嚼起来时，美味像花瓣一样层层绽放。去除了繁杂的烹饪程序，这道“百味煲”呈现了返璞归真的纯净。一家子围在大桌旁，唏里呼噜地吃得大汗淋漓，心灵和胃囊，都无比富足。

　　至于父亲的“百写纸”，则体现了美丽的“环保”概念。在家里，他有一个专用的橱子。橱子里，除了一摞摞厚薄不一的书籍外，还高高地堆着一大叠过时的公函和广告纸，父亲不舍得丢，收着充当草稿纸。一旦反面写满了字后，便以那纸去包裹东西。他常说：“重复使用这些纸张，便等于是挽救了地球的一棵棵树呀！”

　　上一辈人，经历过战乱时期的颠沛流离、也体验过三餐不继的困窘贫苦，到了太平盛世，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浪费一分一毫。

　　“一物多用”或是“物尽其用”，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这种“精打细算”的节俭，是有异于“锱铢必较”的吝啬的。

　　如今，在娇宠溺爱中成长的新一代，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适里，早已养成胡乱挥霍的作风。节俭，成了一个过时的陌生名词。东西一坏，立马丢弃；就算是完好无损的，只要不合潮流，便弃若敝屣，还洋洋得意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在毫不吝惜地浪费着各种可贵的资源时，他们忘记了，地球，仅仅仅仅只有一个。

　　他日，谁能许诺他们一个新的地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