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生命的期待

　　一直期待，有那么一个暮春的午后，阳光刚够焐了一晚上的热水袋的温度，百无聊赖地，踯躅在那条安静的异国小街，街上安静得只有一个身影。缓缓地，他从街的那头走来，与我保持着均匀到一致的脚步，跟我一样，目光游移，充满无所事事的惬意。缓缓地，我们擦肩而过，互相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眼对方，一个斜戴棕色帆布鸭舌帽、象牙白色立领衬衣外面套了条浅蓝色牛仔背带工装裤，三十来岁，相貌英俊的白人男性。我们彼此咧嘴笑了笑，算是友好地打过招呼，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相逢何必曾相识”来。街道两边，是高矮参差不一的两层楼橘色楼房，白窗白门，有几家张开半圆形帆布遮阳门伞的，那是小饭馆和咖啡吧，一只灰黄相间的猫咪，躺在一家的门前打盹儿。好客的鲜花，从一家家窗台上探出大半个身子，争奇斗妍，迎风怒放，那鲜红的色彩，让人想起风靡万人的吉卜赛女郎卡门，当然不是一个，而是一队卡门，为这条寂寞的无名小街平添了生机无数。空气里，似能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从渔港飘来的海风腥味。

　　一直期待，夏日里，行走在那种英国式的乡间小道，坡道，白色不规则的石阶，两边绿草如茵，还有三三两两的灌木丛，一些不知名的红白野花参杂其间。路的尽头，是庭院式的英国乡间建筑，瘦身，尖顶，那乡村建筑是乳黄色的，在阳光下，柔和温馨，让人想起新鲜的苏格兰奶酪。那建筑的一面临海，此时，那纯碧的海水，如同卧波玉龙，就在近旁，就在脚下。

　　一直期待，能与摩纳哥、圣马力诺、安道尔这样的袖珍之国亲密接触，深入接触。居山临海，风光旖旎。秋光秋色，随意地，走进一家院子，虽是斑驳脱落，仍古色古香，风姿不减，中世纪的院落，中世纪的水池，中世纪的滤水壶，像芭蕾舞剧《喷泉》里的那种，土耳其风格的，中世纪的石板砌成的楼梯，有几枝小花从石板缝隙里愣头愣脑地钻了出来。上楼梯时需要小心，中途有个火枪手时代的街灯，占了一半以上的上楼的道。楼梯尽头，橘黄色伞盖下，饮食男女在欢声笑语，那里也是我歇脚揽胜的地方。

　　一直期待，初冬时节，有那么一次邂逅，与那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与那幢历尽风雨的老屋。十九世纪的砖木结构，阳台底下，那嵌着古老门灯的门洞，那凹凸有致的美术砖块组成的门棂，似在提示那逝去的岁月里大宅里发生的一幕幕悲欢离合，一人半高的绿色百叶窗经不起时光的折腾，东倒西歪地勉强附着在窗棂上，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张靠椅。于是，我在老人对面坐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锡罐白兰地来，敬上，看他美美地喝上一口，再为他点上一支万宝路，烟雾氤氲中，听他静静讲述那跨世纪的传奇故事，英雄救美。

　　生命现象总是那么奇妙，那个被称为灵魂的东西，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飞鸟，常常飞离身体躯壳，飞到很远很远，很久以前。在遥远大海的另一头，海浪拍击沙滩，有一座古老的灯塔，在繁星点点的夜空里，忽闪忽闪，一亮一亮，呼唤着在大海里迷路的船只，晚归的渔人，还有我疲乏的灵魂。（文/张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