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的眼睛”，63岁的她被视障跑者称做妈妈

　　初遇红姐，惊异于年龄。

　　虽然眼角有着显而易见的细纹，做起事来却比年轻人更加雷厉风行。

　　“我跑过58个马拉松，别看我年纪不小了，但年轻人们（视障伙伴）不烦我，我非常享受和他们一起奔跑的时光。”

　　“我快要64岁了，刚开始跑那几年，有人叫我阿姨，跑着跑着，现在都叫我姐。”

　　令人印象深刻的开场白。

新民晚报“上海时刻” 出品

　　又到一年上马时。今天（11月18日）清晨，本埠年内最盛大的体育派对——上海马拉松如期而至。3.8万名跑者站上各级别赛道，这其中包括新民晚报融媒体采访了三年的视障跑者和健视伙伴们。

　　“采访了一年又一年，今年听一听我们健视伙伴的故事吧。毕竟，“蓝睛灵”这个称呼，是由视障者和健视者共同享有的。”

　　公益组织“做你的眼睛”的创始人陆向东和李纪元两口子挑起了话题，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红姐。

　　爱操心的“妈妈”

　　1999年，当时44岁的尹红开始接触长跑，初衷仅仅是为了保持身材。跑步会上瘾，当有人建议她尝试马拉松后，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坚持了五年多。在世界各国参加马拉松时，她注意到马拉松赛场上的一个特别群体——视障跑者及与之合作的健视跑者。三年前，她意外发现在身边的上海也有一个类似组织，于是毫不犹豫加入其中，并成为一名参与度极高的“蓝睛灵”。

　　红姐最熟络并长期陪跑的几位视障跑者，年纪上至40多岁，年轻的是90后。红姐有车，每次有训练，她秒变接送“司机”。红姐也有“闲”，因为已经退休，热心的她总是揽过帮伙伴跑腿的任务。

　　今年上马之前，她在微信群里统计好人数，一一帮视障伙伴领取装备。红姐的日子，总是过得匆匆忙忙，又无比充实。也正因此，他们虽然叫她“红姐”，心中却早已把她当做可以吐露心事的妈妈。

图说：两名视障伙伴一左一右拉着尹红的手，在地铁站上下车。新民晚报记者 萧君玮摄

　　因跑步结下的情谊也延伸到了生活中。来自江苏的视障姑娘雪慧去年经历了一场大手术，情绪一度非常低落。她父亲工作很忙，母亲又在老家工作，退休前做过医生的红姐主动招呼这名90后姑娘到自己家里住段时间。“要有人跟她聊聊，听听她的心事，帮助她重新建立信心。”在外人看来，两人相处时的亲昵模样，与一般母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雪慧一样，李皓也是红姐长期陪跑的一位视障伙伴。不过，她曾因连着两次训练迟到，惹得红姐“变了脸”。虽为伙伴，红姐的批评没留情面：

　　“守时是非常重要的，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也能看出你对其他人的尊重。”

　　听到这番批评之初，李皓非常不舒服，但自此以后，她再也没迟到。直来直去丝毫不影响“母女”间的感情。在一次跑步训练后，李皓说：

　　“红姐，你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而在登山合影时，“女儿”会吻着“母亲”的脸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

图说：红姐和李皓情同母女。公益组织“做你的眼睛”供图

　　去年我们报道的主角晨辉，则像儿子一样紧张着这位“妈妈”。今年初，红姐在香港跑马拉松时受了腰伤，跑到32公里时退赛上了收容车。这是她第一次没跑完全程，心情极为低落。不过红姐没想到，第一个“感应”到她不对劲的人竟是远在上海的晨辉。

　　“他怎么能这么细心！”

　　比赛刚结束，红姐便收到了“儿子”的语音微信嘘寒问暖。原来，晨辉发现红姐社交网络计步排行不高，没有达到跑马拉松相应的跑量，便敏感地前来询问。简单几句话，让红姐泪如雨下。

　　在一些人的价值观中，红姐和“孩子们”的情谊，会被简单定义为同情和援助。但回想起大家相处的场景，

　　“谁帮了谁，真说不清。我觉得他们（视障伙伴）的心灵特别纯净，和他们相处，我的心境变了许多。真正受到帮助的人，可能是我。”

　　镜头中的红姐，泪水又在不知觉时滑落脸颊。

　　成长着的“眼睛”

　　三年间，红姐和视障伙伴们一起成长。这段经历也让她发现，陪跑是有一定门槛的，并非“健视者拉着视障者跑步”那么简单。经过培训，她成为了一名“大白”——这是“做你的眼睛”自创的一个称呼。特指那些经过培训，可以像动画角色“大白”一样，为视障跑者提供全方位保护的志愿者。

　　红姐说，“陪视障者跑步，就像带孩子一样的费心，属于这个时间里的你，眼睛里都是视障，忽略的全部是自己。一个人不能随意走动，一个人不能随意去拍照，一个人不能随意离开。”

　　不过，做了三年视障者的“眼睛”，红姐也有困惑。她回忆，有一年马拉松雨中开跑，路面上有随意丢弃的雨衣，普通人不小心踩上去都很容易滑倒。对于视障者来说，危险性更大。于是，身旁另一位陪跑者专门负责踢开部分雨衣，而红姐带着视障者小心翼翼地躲避障碍。

　　有些没有家长陪伴的大孩子横穿赛道，甚至以极快的速度从视障者面前横穿而过，碰撞时刻会发生。还有的跑者为了提速，拼命用手扒开前面的人。

　　“这样的肢体碰触是很不文明的。”

　　当她要帮助视障者超过一排排人时，她会大声喊：

　　“请借过，借过……”

　　红姐说，在首尔、东京、京都马拉松上，1对1的陪跑已可以保证视障者的安全。而在国内的马拉松上，她经历过4对1、甚至7对1的陪跑，且那么多的陪跑者还发挥了各自作用。她认为，一些跑步“礼仪”，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关注残障人士群体，而得到更大程度的普及。

　　记者手记

　　三年前，上海马拉松为“做你的眼睛”的跑者们发出了001号陪跑号码布，今年更进一步，报名时开放了专门的残障者报名通道。

　　陆向东告诉我，今年“蓝睛灵”陪跑员们顺利作为志愿者，和视障伙伴成组参赛。为推进运动无障碍，上海马拉松“润物细无声”的变化，向东和纪元两人看在眼里，百感交集。社会繁杂纷扰，如何守住身后的一片桃源，成为他们运营公益组织首要考虑的问题。而每年上海马拉松的点滴变化，则让这些代表了小众人群利益的热心人，心存感激。

　　作为报道者，三年来我们也像追剧一样，注视着这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生活变化。越深入了解越会发现，除了目不视物，他们和我们并无不同。当这些特别的普通人克服恐惧，走出家门之时，除了需要恰如其分的帮助，还需要多一些人们平等对待的眼神——哪怕他们并不能真正看到。

　　（新民晚报记者 萧君玮 肖茜颖 孔明哲）